2013年2月17日 星期日

錢鐘書談通感

王國維《人間詞話》提到:

「紅杏枝頭春意鬧」,著一「鬧」字而境界全出。「雲破月來花弄影」,著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

錢鐘書 1962 年在《文學評論》的〈通感〉一文中,對於宋祁「紅杏枝頭春意鬧」與蘇軾「小星鬧若沸」當中的「鬧」字,看法是:

宋祁和蘇軾所以用「鬧」字,是想把事物的無聲姿態描繪成好像有聲音,表示他們在視覺裡彷彿獲得了聽覺的感受。用現代心理學或語言學的術語來說,這兩句都是「通感」(Synaesthesia)或「感覺移借」的例子。 
在日常經驗裡,視覺、聽覺、觸覺、嗅覺等等往往可以復此打通或交通,眼、耳、鼻、身等各個官能的領域可以不分界限。 
通感的各種現象裡,最早引起注意的也許是觸覺和視覺向聽覺裡的挪移。 
好些描寫通感的詩句都是直接採用了日常生活裡表達這種經驗的習慣語言。 
不過,詩人對事物往往突破了一些經驗的感受。有更深刻、更細致的體會,因此也需要推敲出一些新穎、奇特的字法,例如前面所舉宋祁和蘇軾的兩句。


2012年6月21日 星期四

臉譜中文版錢德勒《漫長的告別》翻譯錯誤

錢德勒是我最喜歡的推理小說家,每次想起當年閱讀錢德勒小說的時光,總是讓人幽然入神。以下是臉譜版《漫長的告別》裡的兩處翻譯錯誤,如今在新修的時報版都已修正。重貼當年舊文,希望對舊版的讀者有所幫助。


由宋碧雲所翻譯的《漫長的告別》,譯筆極佳,生動感人。不過,有兩處關於專業知識的地方,翻譯仍有錯誤,希望再版時能夠修訂,使中文版的《漫長的告別》更臻完美。

1. 在第五章,第46頁到47頁之間,描寫馬羅煮咖啡的過程。原文如下:
I turned the hot water on and got the coffee-maker down off the shelf. I wet the rod and measured the stuff into the top and that time the water was steaming. I filled the lower half of the dingus and set it on the flame. I set the upper part on top and gave it a twist so it would bind.
The coffee maker was almost ready to bubble. I turned the flame low and watched the water rise. It hung a little at the bottom of the glass tube. I turned the flame up just enough to get it over the hump and then turned it low again quickly. I stirred the coffee and covered it. I set my timer for three minutes. Very methodical guy, Marlowe. Nothing must interfere with his coffee technique. Not even a gun in the hand of a desperate character.
The coffee was all down and the air rushed in with its usual fuss and the coffee bubbled and then became quiet. I removed the top of the maker and set it on the drainboard in the socket of the cover. I poured two cups and added a slug to his.
這段關於煮咖啡的過程翻得非常不清楚。按照英文原文,馬羅一開始把滾水裝入 "lower half of the dingus",接下來煮水滾了,上升到"upper part",最後又 "coffee was all down",由此可以非常清楚地推斷馬羅是用 syphon 壺煮咖啡。

但是,譯者似乎對咖啡的知識不夠充份,或是對 syphon 壺的術語及沖煮過程不熟悉,所以譯得不盡完善,令懂得咖啡的讀者讀得莫名奇妙。

馬羅用的 syphon 壺(中文多譯作「塞風壺」或「虹吸壺」)分為「上壺」、「下壺」兩部份,譯文中卻用「上半截的量器」和「上半截」來稱呼,後面(47頁)又改用「頂層」來稱呼上壺。

再來,"I wet the rod and measured the stuff into the top" 這句話被作者譯為「沾溼標尺,量了一些咖啡進頂層」,"rod"被譯作「標尺」並不正確,如果這裡是指用來量咖啡粉的量匙,則量匙必須保持乾燥,萬不可以「沾溼」,所以我以為這裡的 "rod" 是指沖煮時,攪拌咖啡粉的攪拌棒(在台灣或日本多半用「竹匙」,但身在美國的馬羅應該是用其他材質)。"into the top" 譯作「進頂層」讓人莫不著頭緒,因為不知「頂層」所謂何也,應該譯作「倒入上壺」較佳。

接著,"It hung a little at the bottom of the glass tube."這段譯作「在玻璃管底部停了一會兒」,也頗奇怪。在煮塞風時,下壺的水快沸騰時會上升到上壺,但底部會留一點點「底水」,原文指得就是在上壺的玻璃管的底部,下壺所殘存的這些底水。這些底水會一直留在下壺,直到沖煮結束,上壺煮好的咖啡再度降回下壺時,才與其混合為一。所以譯作「停了一會兒」頗怪,因為原文的 "a little" 是指一點點底水,而不是「一會兒」。而下一句 "get it over the hump" 中的 "hump",指的是上壺中的咖啡粉,譯者按照 "hump" 的意思譯作「圓丘」,固然正確,但在文中,卻讓人不易領會。

最後,"The coffee was all down and the air rushed in with its usual fuss and the coffee bubbled and then became quiet." 這段,原文寫得非常傳神,仔細地描寫出馬羅把火關掉之後,上壺的咖啡水重新降入下壺的一連串物理反應。因為下壺的氣壓較低,所以當咖啡水全部吸入下壺的瞬間,會連帶從上壺吸入空氣,而發出「嘶」的一長聲,然後下壺的咖啡會冒出許多白色泡沫,莫約半分鐘才平靜。但中文版將 "The coffee was all down" 譯作「咖啡融進水裏」,非常不恰當。因為咖啡粉早就在前一段就和上壺的水相溶了,此時是咖啡水被下壺吸回,和「融進水裏」完全不同。而下一句「空氣照例咻咻湧入」也不適切,無法重現原文對咖啡沖煮過程精密傳神的描繪。

關於這段,我建議譯者試著了解一下 syphon 的沖煮過程,以譯者的深厚功力,一定可以讓譯文更為生動精彩。如果譯者找不到人示範 syphon 的沖煮過程,我也樂意為譯者表演並仔細解說。


2. 在《漫長的告別》中,馬羅多次與泰瑞.藍諾士到酒吧喝「螺絲起子」,甚至在第三章(第36頁)中,詳細描寫了「螺絲起子」的調法。中文版的譯文是:「他們所謂的『螺絲起子』只是萊姆汁或檸檬汁加琴酒,再加一點糖或苦料。真正的『螺絲起子』是一半琴酒加一半羅絲萊姆汁,不加別的。遠勝馬丁尼。」這讓人非常疑惑,因為在調酒界,一般認為「螺絲起子」(英文就叫 "Screwdriver")是由伏特加和柳橙汁調成,沒有萊姆汁,沒有檸檬汁,也沒有琴酒。直到我看了原文,才恍然大悟:
What they call a gimlet is just some lime or lemon juice and gin with a dash of sugar and bitters. A real gimlet is half gin and half Rose's Lime Juice and nothing else. It beats martinis hollow.
原來,被譯作「螺絲起子」的酒,是 "Gimlet",根本不是「螺絲起子」("Screwdriver")!

"Gimlet" 原意是「螺絲錐」,是一種手工具,一端是把手,另一端是像螺絲釘的鑽頭,用來鑿孔鑽洞,和螺絲起子的功用完全不同。在 Wikipedia 上可以查到名叫 "Gimlet"的調酒,確實是以琴酒、伏特加配上萊姆汁調成。

http://en.wikipedia.org/wiki/Gimlet_%28cocktail%29 

所以,雖然 Gimlet 在名稱、配方上或許有點近似「螺絲起子」"Screwdriver",但實際上卻是不同的東西,而且都有明確的定義,並沒有模糊的空間。

在原作中,馬羅多次在酒吧裡點 "Gimlet","Gimlet" 已成為馬羅和藍士諾士以及琳達.洛林互動的重要道具,在書中實有相當重要的意義。因此,我覺得有關 "Gimlet" 的翻譯,須求真切,不宜魚目混珠。

2012年6月8日 星期五

羅丹談胡東的伏爾泰雕像

引用《羅丹藝術論》裡,羅丹對胡東(Houdon)的伏爾泰(Voltaire)半身像的看法:
真是奇蹟啊!這是戲謔、刻薄的人格化。
眼光稍微有些斜視,好像在偵察某一個對手;他有狐狸的尖鼻子,這個鼻子好比拔瓶塞的螺鑽,這裡那裡去嗅種種妄為和荒謬的氣味,可以看見它在掀動。至於嘴呢,好極了!周圍是兩條諷刺的紋路,含著一種難以形容的嘲笑。
一個狡猾而嘵舌的老太婆,這就是這座伏爾泰像,這座同時是如此生動、如此瘦弱、如此缺少男子氣的伏爾泰像所產生的印象。


2012年5月9日 星期三

多那太羅的聖瑪利.瑪格達拉(Mary Magdalene)


以下節錄自《羅丹藝術論》,傅雷譯本:

弗羅倫斯的洗禮堂裡,祭壇上可以看到唐那太羅塑造的一座奇特的雕像:一個全裸的老婦人,或者至少可以說,這個婦人僅僅披著一些長髮,稀疏而烏穢,緊貼在衰老的身軀上。這是遁居荒漠的聖瑪格達拉,她年老的時候,一心苦修,以此懲罰往年對肉體的當罪的操心。 
聖瑪格達拉,決心棄絕塵世,看見自己越是形穢,好像越是覺得有光輝的喜悅。



圖片取自 http://blog.travelpod.com/travel-photo/kelncre/1/1276893655/donatello-s-mary-magdalene-duomo-museum.jpg/tpod.html

2012年3月7日 星期三

卡爾維諾對馬奎斯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看法

這是英國作家 Salman Rushdie 的回憶,出自 Italo Calvino’s Imaginary Real 一文。我翻譯成中文如下:

我還有另一次關於卡爾維諾的回憶。某次他為了一件事來到倫敦的義大利研究所,之後我們一起共進晚餐。這天恰好是賈西亞.馬奎斯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日子。卡爾維諾與馬奎斯同年,我問他知不知道這個來自斯德哥摩爾的新聞。「我有聽說」卡爾維諾說,「這是個醜聞。」我說:「噢,伊塔羅,你知道的,馬奎斯是個好作家,這是個好消息。」然而卡爾維諾說:「是啊,馬奎斯是個好作家,但他還可以再等幾年。」然後他接著說,諾貝爾獎還沒頒給赫波士卻先頒給了馬奎斯,就好像先頒給而兒子,卻不頒給老爸一樣。

2011年11月25日 星期五

Endless Night

Every night and every morn,
Some to misery are born,
Every morn and every night,
Some are born to sweet delight.
Some are born to sweet delight,
Some are born to endless night.

2011年8月15日 星期一

2011 航太展


上次參加航太展,已經是小學時代的事了。那時會場冷冷清清,沒有這麼多熱鬧的東西可看,更沒有體驗、試玩活動。不過對小學生來說,看著大人正正經經地向我們介紹武器軍品,只覺異常興奮,一切都新鮮無比。

一晃十數年,隨著課業壓力、工作繁忙,此後就不曾關注航太展。直到前幾天經朋友提起,心中一動,於是在百忙之中抽空前往。多年過去,物換星移,如今航太國防展已經有了許多不同,我的心境也不一樣了。



認識雷神(Raytheon)這個品牌,是因為真空管。事實上 Raytheon 是相當大規模的軍火商,原廠在會場裡佈置了精緻的情景模型。



最厲害的莫過這個飛彈發射的情境,竟然用棉花做出了濃煙,視覺效果極佳!我第一次看見如此逼真,充滿動感的煙霧模型。


對 1:1 的槍械,就不是那麼有興趣了……


友人試乘國軍的飛行訓練器